第九章:《天狐的过去》
“咦…唉,呜呜……艾?!”
听到动静的墨墨急急忙忙地想把身上的衣饰脱下来,但已经来不及了。
艾尔瓦就站在树洞的门口,而待在树洞里的,是一个身着华服的小小‘公主’。
彩纱华冠,织金羽袍,黻衣绣裳,黼饰长袂,嵌银手杖。
“艾……”
墨墨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,穿着来自东方的华贵服装的她,静默地站在角落里。
艾尔瓦诧异地墨墨的打扮,但是更让他惊讶的,是树洞里的布景。
他打量了一下周边的环境,除了墨墨穿着的那身华衣外,小小的树洞里还摆放着一些经卷、朱砂、灵角、石印与钟磬。壁上,透明的容器里,萤树的花末被灯油浸湿,缓缓地亮着幽蓝的‘火焰’,这种光芒并非真的在燃烧,而是一种来自古老东方的冰冷的‘花火’。
墨墨显然有些窘迫,她害羞地捂着脸道,
“那个,艾……不是你想的那样,我,我……”
“……”
艾尔瓦不大明白墨墨在慌张什么,他好奇地拾起一本掉在角落里的经卷,上面刻着古老的东方才会使用的龙族文字,
“墨墨……这些都是你的?”
“不…那个,我……”
墨墨赶紧摆了摆手,她像是想掩饰些什么,但在艾尔瓦那双碧蓝的眼眸的凝视下,很快还是放弃了这样的徒劳,
“对不起……艾,这……这些都是我的。”
墨墨就像做错事的孩子那样,低下了脑袋。
艾尔瓦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为此感到羞愧。他翻了翻手中的经卷,他看不懂那上面的字,但是却能看懂图画,那是些久远而庄重的插画,风格类似于宗教故事,但这本经卷绝不属于神恩教会——那个几乎在西方的各个国度中占据主流、鼓吹无所不能的唯一神的宗教。
艾尔瓦继续翻阅着,但墨墨却好像很害怕的样子,缓缓地蜷缩在角落里。
终于,他在一幅画着巨龙的图画里,找到了因为太过有名,所以连他也认识的两个龙族文字,
“……昼龙?”
艾尔瓦念出声来,这个名词,是从一千多年前开始逐渐传入西方的‘东方星象学’里,执掌太阳与创造的主神的名字。
他大致了解过这种神学,与信奉唯一神的神恩教会不同,东方星象学是集天文学、地理学与神学为一体的多神系宗教,当然,也是与神恩教互相指责为异端学说的神学。
尽管两者都跻身于世界三大宗教之中,但影响范围却几乎是各自割据东西一方、分庭抗礼。他们所处的希特尔丹王国是王权至上的国度,承认信仰自由,而‘东方星象学’依旧只有极少量的教徒,更别提在西方世界的其他由教廷掌控的国度中的处境了。
墨墨同样知道这些,然而,听到艾尔瓦念出那个名词的她,在角落里,却开始微微发抖起来。
“墨墨,你怎么了?”
艾尔瓦有些不明白墨墨为何会做出这个反应,他走近这个小小的女孩,轻轻蹲下。
墨墨依旧闭着眼睛,用小手抱着脑袋,尽管穿着华贵的衣服,但此时的她却不住地颤抖着,就像一只伏在案板上的待宰羔羊。
然而,许久之后,她等来的并非想象中的耳光或脚踢,而是一如往常的温柔的抚摸,
“墨墨,你在害怕?这里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吗?”
“艾……?”
墨墨微睁开眼睛,看到的却是一脸诧异,关怀而迫切地询问着她的艾尔瓦的样子。
像是难以置信的样子,墨墨微微掩了掩唇齿,
“艾……你不讨厌墨墨吗?”
“讨厌?为什么?”
艾尔瓦被弄得一头雾水,墨墨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四周,然后拉了拉身上的衣服。
“原来你是说这些呀。”
艾尔瓦微微有了点头绪,结合刚才所看到的经卷,他确信了一点,而这一点大概也是墨墨二十多年来不曾参加青丘祭的理由——即对神恩教会而言,她是个异教徒。
“墨墨就是墨墨,这和宗教信仰有什么关系呢?”
“艾……?!”
墨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,她像是有些喜悦的样子,但这情绪只持续了小小的一会。
“谢谢…艾。”
墨墨轻轻地点了点头,一种犹疑的阴云却没有散去,在艾的搀扶下,墨墨缓缓地站起来,但是她做的第一件事,依旧是把衣服外的那些饰品逐个脱下,逐个放回了箱子里
做完这些事,她才有些胆怯地开了口,
“但…不仅仅是艾想的那样的。”
“…你的意思是?”
“……”
整理着箱子的墨墨愣了愣,犹豫了许久,小小的少女才心虚地说道,
“墨墨是……传教士,至少……很久很久以前是。”
“…传教士。”
一个意外的答案,但配合周边的布景来看,墨墨说的大概是事实。
艾尔瓦没有感到太过惊奇,西方世界的原住民里是没有天狐这个物种的,而一只天狐不远万里来到遥远的希特尔丹,这大概是一个合理的解释。
“然而……那时墨墨还很小吧”
“……”
面对艾尔瓦的质疑,墨墨却不说话,少年的话让她又想起梦中的那个清晨,那个阳光和煦、天色蔚蓝的清晨。
她不是一个人来到这片土地的,二十年前,她还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大小姐,穿着今日所见的这一身华衣,依偎在自己的姐姐的怀里,被众人拥簇着,满怀信心地前往那遥远的西方的国度。
一开始,正如祖先们世世代代所做的一样,墨墨和她的姐姐将自己的全部热忱都献给了自己的信仰。然而现实的残酷撕碎了理想。传道的路途上困难重重,无知的暴民,横行的盗匪,还有神恩教会或间接或直接的迫害,让那些追随着她们的人们一个个地死去,埋葬在了异乡的乱石堆中。
作为这支队伍里被寄予厚望的‘神女’,那些领队的大人们不惜被暴民用锄头和草叉砸碎脑袋,也拼死要保护着她。
一次又一次地,她亲眼目睹着那些熟悉的身影倒在她的面前,渐渐地失去最后的余温。
墨墨曾经很努力地想做些什么,想要挽救这些热诚的生命,但是胆小而年幼的她却一次次辜负了那些人们的期待。
而当终于有一天,连她的姐姐也不知去向何处,使她变为孤零零的一个人之后,她才发现自己原来什么也不是。
她是与两个箱子和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车夫一起流浪到这里的,那个车夫很穷,她说她要去拜占庭,但是车夫却带她来到了希特尔丹。当她付完身上剩下的零钱时,车夫把她和那两个箱子扔在了一个山谷间,墨墨舍不得变卖箱子里的东西,而车夫也没有抢走它们,那个男人说他的车子还要去装雪浆果,就策马走了,但他留给了墨墨两个干面包和一袋水,那本来是他自己的干粮。
后来,就是她独自拖着两个箱子的短暂的流浪——她很快被善良的老者一家收留了。
老人一家对她很好,甚至让幼小的她重新找回了家的感觉。
但她永远也忘不了,当她拿掉箱子上的衣物,露出压在下面的经卷和法器时的那一天,老者和他的家人看着她的表情。
她鼓起勇气,想亲自向这家对她有恩的人家布施‘昼龙’的恩泽,但是,那些和善的、温柔的表情消失了,他们像看待怪物和疯子那样看着她,仿佛下一刻就会拿起刀,刺穿她小小的胸膛。
是的,尽管之前是那样的温驯、友善,但这一刻仿佛见到了恶魔与仇敌。
那是个可怕的夜晚,她刚刚说到一半的教语哽噎住了,而至此以后,也再也没能说出口口过。
第二天,她哭着把那两个箱子藏到树洞里,再也不想碰它们了,这扇小门和锁,也是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安上去的。
讲不好经卷,不像姐姐那样有着高深的见解,甚至还会在为死者祷告时忍不住哭出来,墨墨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好,墨墨自暴自弃地觉得自己只是一个空顶着血统名义的寄生虫,辜负了一切期待的大混蛋。
所以,她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些,像一个普通的乡下女孩那样,和柴米油盐一起生活了下去。
然而,偶尔,只是极偶尔地,墨墨还会过来这里,打扫打扫室内,看看自己以前的回忆。
但今天却是个特例,十年前,淘金热卷走麦斯的父母时也发生过这样的特例。
麦斯死了,她只想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,偷偷地为他祷告着,只求她的神明能不计她这不孝使徒的过错,保佑一个死去的灵魂。
祷告很短暂,在艾进来之前,已经差不多完成了。
她想从此以后,自己也许很难再有理由去碰这些过去的物什,去碰这些属于家乡的记忆。
因而,面对艾尔瓦的疑惑,少女只是悲哀地笑了笑
“嗯……艾就当墨墨在说笑吧,反正墨墨早就已经不是了。”
她什么也没有辩解,也什么都不想辩解,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一装回,二十年过去了,对墨墨来说,这一切都已经变成了太过遥远的幻影,现在的墨墨只是一个单纯的猎户家的女孩,在锅碗瓢盆中度过日复一日的一尘不变的人生。
尽管只有片刻,但墨墨的脸上那悲哀的笑容却让艾尔瓦难以忘记,
“这些东西好像对你很重要”
“……”
墨墨短暂地沉默着,然后静静地摇了摇头。
凝视着少年的眼睛,犹豫了许久,墨墨像是‘释然’又像是‘绝望’地对艾尔瓦说,
“已经…不重要了。”
那悲哀而无奈的笑容再次出现在她的脸上,墨墨长叹了口气,然后强打起精神来。
“艾先回去吧……墨墨很快也会回来的。”
她捡起艾尔瓦的伞,温柔地交到艾尔瓦的手上。
墨墨的样子让艾尔瓦有些放心不下,但他意识到,也许现在,墨墨确实需要独处。
“那……我先回去了。”
艾尔瓦低下身,径自走出树洞,他撑开伞,打算就这么回去,可就在这时,身后却传来了一声那个小小的少女的轻若游烟的呓语,
“艾……我会在青丘祭上等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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